溫欒沒有立即與陸晚晴見面，而是約在了三天之後。既然陸晚晴看起來是有備而來的，他也不能一點底牌都沒有地去單刀赴會。

三天之後，溫欒再次出現在了溫家別墅。一進門，就瞧見了打扮得活色生香的陸晚晴端坐在沙發上等著她，一邊餐桌上，正擺著一頓看似豐盛可口的燭光晚餐。

溫欒站在玄關門口，一時之間沒了動靜。

“怎麽了？為什麽不進來？”陸晚晴的身上只穿著一件真絲材質的睡衣和外套，見到溫欒一直沒有進到客廳裏來，她索性站起身來，主動邀約。

“沒什麽，一進門見你這樣，就覺得是場鴻門宴。”溫欒徑直走到了沙發邊上坐下，順手打開了客廳的大燈。

陸晚晴瞇了一下眼睛，適應了光線之後，才將眼睛睜開。她看著溫欒目不斜視的模樣，不禁苦笑道：“看來，我對你真是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了。”

“你不是說，你打聽到了一些事情，和我們離婚協議有關嗎。”溫欒打算速戰速決，也沒有多和陸晚晴繞彎子。他和陸晚晴離婚這件事情，在他看來，已經拖延得夠久了。這次他親自前來，也是不想再給陸晚晴任何拖延的機會。

“你看看這個新聞。”陸晚晴見他如此不近人情，帶著一絲報覆的快感，她將那張報紙甩在了溫欒的面前。

溫欒瞟了一眼，依稀見到報紙標題上寫著：市立醫院年輕醫生被醫患家屬襲擊。

“我認得字，也看了，可我不明白這個和我們要離婚有什麽關系。”溫欒一臉冷漠地看向陸晚晴。他的冷靜，在陸晚晴的意料之中。她並沒有想過，僅憑一張報紙，就可以讓溫欒和盤托出自己心裏藏著的所有秘密。

“這個新聞也是我無意之間看到的。本來我也和你一樣，不以為意。直到有一天，我發現這個新聞裏寫著的那個女醫生……竟然和李涼秋長得一模一樣。而且，她還是李宅現任主人。我才覺得，這條新聞確實很有意思。”陸晚晴故意賣關子道：“溫先生，你覺得呢。”

溫欒偏著頭瞧她，忽然唇邊現出一絲冷笑：“沒想到你還這麽關心醫患緊張這種社會問題？”

“溫欒，大家都是聰明人，就不要在這裏兜圈子了吧。”陸晚晴說著，又拿起了那份報紙抓在手裏抖一抖：“就算你不說，我也知道你這次離婚，就是和這個女人有關系。”

話說到這份上，溫欒依舊帶著那一抹哂笑瞧著她。既不反駁，也不承認。他晦暗不明的態度，不禁讓陸晚晴有些心浮氣躁：“阿欒，你清醒一點吧。為了一個替身，鬧出你出軌並且要與原配妻子離婚的新聞，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。”

溫欒的眸子在那一瞬間變得冰冷，讓陸晚晴不自覺地噤聲。

“所以你的意思是，並不打算低調處理這件事情。”

陸晚晴咬著唇，為了能夠留住這個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，她硬逼著自己拋卻恐懼，倔強地與之爭鋒相對：“不是我不想低調處理，是我不忍心看著你被人騙。更何況……我手裏有你出軌的證據。你真的要為了一個替身，哪怕失掉你手裏的一切，也不管不顧了嗎？”

陸晚晴說得慷慨激昂，可是溫欒卻沒有半點動容的跡象。她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從衣兜裏拿出那個銀灰色的煙盒，點上一支細長的香煙吞雲吐霧。

陸晚晴想，自己剛才的那一番話，看樣子是不會有任何刺激作用了。就好比是一堆亂石砸進了一彎深潭之中，見不到任何波瀾。

突然，溫欒說話了，“你好像就已經非常肯定，我遇見的這個是個替身了。”，溫欒用大拇指的指甲輕輕摩擦了幾下眉毛又道：“可是在我心裏，她只是失蹤，不是‘死’了。你說，我和你之間的這種定義差距到底是為什麽？”

陸晚晴覺得他意有所指，可他卻偏偏沒有再說下去。兩個人沈默了一陣，忽然溫欒長臂一伸，把抽了一半的香煙給掐滅了：“你剛才說了這麽多，現在應該輪到我說了吧。”

他的話讓陸晚晴一楞，她見他將自己隨身帶著的那個公文包打開，裏頭放了一疊厚厚的文件。溫欒在裏頭翻找了一陣，然後從中抽出了幾張來攤在了桌面上。

“你既然跟我夫妻十年，就應該很清楚在這十年裏，我從來沒有放棄尋找涼秋。正因為如此，我查到了不少很有意思的事情，你要不要也看看。”

他學著她的腔調，用同樣的問題反問陸晚晴。陸晚晴的表情在一霎那變得有些張皇失措，她胡亂地掃了幾眼白紙上的內容，只來得及看到死亡證明幾個大字，卻不敢看得更多。

“這些都是什麽。”她不自覺地將身子縮了縮，並將雙手緊緊抓握在一塊。

“證據啊。阿秋已經死了的證據。”溫欒說這句話時，眼神變得很是悲涼：“她果然還是死了，而且還是客死異鄉。當時……她還懷著孩子，那孩子都已經幾乎足月了。我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，不知道為什麽，心裏很平靜。我還記得，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，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揪出那個讓她死於非命的背後黑手。”

溫欒的聲音越發地低沈，到最後陰森得像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一樣。陸晚晴倒吸了一口冷氣，驚疑不定地瞧著溫欒。她在提著一口氣，等著他的下半句話，可是對方卻偏偏在這個時候，將話題轉到了另一件事上：“從最初的平靜之中回覆了以後，我就開始瘋狂地想她。有時候會忍不住去追尋她過去的影子，沒有想到，我的這個習慣，還讓我查到了一些過去我不能確定的事情。你要聽嗎？”

話說到此處，陸晚晴看他的眼神早就已經沒有了含情脈脈，只有恐懼和後怕。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，又在猛然發現自己的動作已經出賣了她時，又趕緊低下頭來，選擇不去與溫欒對視。

“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的。知道她十五歲那年並不是主動去撞你，倒是你主動去撞了她的車。而且，那輛車的剎車還被人做了手腳。”溫欒瞇著眼睛，看著靜靜躺在煙灰缸裏的香煙，還在茍延殘喘地燃燒著。

“我還知道，阿秋和我的第一個孩子，是因為你的緣故，才沒有的。”溫欒說完這句話，玩味地看向坐在一旁一直在發抖的陸晚晴道：“這種事情應該還有很多吧，陸晚晴，你還要我繼續說嗎。”

陸晚晴緩緩擡起頭來看向溫欒，她眼中含著些淚水，自我嘲諷道：“我早該明白的，你不是那種束手就擒的人。”

“這麽說，我說的這些你都承認了。”溫欒收起了唇邊那抹笑，繼續面無表情地瞧著她。

“我承認或者不承認又怎麽樣呢？你已經認定如此了，不是嗎？”陸晚晴說著，扯著唇角笑了一下：“只是我沒想到的是，你為了一個假貨，都可以做到這種程度，你真是……真是走火入魔了！”

“走火入魔嗎。”溫欒低聲呢喃著這幾個字，又看向陸晚晴道：“我們彼此彼此。”

說著，他便將離婚協議再一次攤開推到了陸晚晴的面前：“簽吧。只要你簽了，我剛才說的那些事情，就永遠不會大白於天下。你父親在我的眼皮底下使的那些絆子，我也可以選擇視而不見。”

“如果我不簽呢。”陸晚晴經過一番掙紮，還是下了狠心問道。

“如果你不簽，這些東西我都會移交給司法機關，讓他們去解決。”他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：“你可要想清楚了，這關系到你父親在哪裏安頓晚年。”

“阿欒，阿欒……你不可以這麽對我……”溫欒的咄咄逼人，讓一向強勢的陸晚晴完全崩潰了。她不顧一切地撲進溫欒的懷裏，即便這個男人依舊坐得筆挺，沒有半點回應她的意思，她還是忍不住用盡全力地抱緊他：“我不會簽這個離婚協議的，死都不會簽的！我愛你，我愛你啊……”

“愛？”溫欒被她逗笑了。陸晚晴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胸膛，所以她能夠聽到從他的胸膛裏發出的沈悶的笑聲：“你是不是對愛這個字有什麽誤會？”

他硬生生地將她從自己的懷裏推出來，逼迫著她與自己對視：“如果真的是愛，你就不會不擇手段用詭計去獲取。說到底，你只是想占有我，享有溫太太這個頭銜。”

“阿欒，不是這樣的……不是……”陸晚晴絕望地搖著頭，拼命想要否認。

他怎麽可以說她不是愛他，他怎麽可以這麽輕而易舉地將自己對他的付出全盤否定？雖然他的冷酷，他的極端理智，她都曾經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到過，可是眼下這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身上時，陸晚晴才知道自己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麽堅強。

她……說不定還比不上李涼秋來得堅強。

想到那個陰魂不散的李涼秋，陸晚晴馬上聯想到了現下在林幼安身邊打轉的替身。她像是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，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。

“阿欒，你聽我說……”，她緊緊抓住他的手：“那個女人他不簡單的。我之前，我之前去她家的時候，我還看到了林幼安！她說不定就是那個在林幼安身邊默默呆了好多年的情婦啊！他們連孩子都有了！”

聽到陸晚晴這麽口沒遮攔地汙蔑涼秋，溫欒有些氣憤地把手一甩，也不管對方會不會就這麽因為失重撞在桌子上。溫欒面無表情地看著趴在地上良久無法動彈的陸晚晴，整了整自己的西服：“我看你真是瘋了。”

說完，他拿起公文包就要往外走。

“哈哈哈……我瘋了……是，我就是瘋了。我都是被你逼瘋了！我為了你做了那麽多！為什麽你都不願意回過頭來看看我！”溫欒走到玄關處時，陸晚晴從地毯上爬了起來。她的額頭有了一道血痕，一抹鮮亮的顏色正順著她白皙的面龐下滑，墜落在地毯上，生出一朵暗紅色的梅花。

溫欒沒有回頭，卻也聞到了血腥的味道。

“我沒給過嗎？”溫欒嘆了一口氣：“曾經，我是給過你機會的。”

說著，他便徑直走出了大門。

門剛關上，就聽得裏頭傳來一個瘋巔女人的吼叫聲。緊接著便是一片嘈雜尖銳的聲響，這樣的響動讓人不用看也知道，此時此刻的大廳裏一定已經是一片狼藉了。

“先生？”溫欒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院子大門外，上了自己的車。

阿誠剛想回過頭來詢問他情況，卻被他一聲簡短的命令給打消了這個念頭：“開車，回玄武湖別墅。”

“是。”阿誠沒有多想，直接開車離開了溫宅。

車子後座上，溫欒仿佛一直在發著呆，他兩眼無神的狀態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有所轉機。溫欒轉動著眼珠，四處打量著車子的內飾，又看了一眼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。最後，他又將註意力放在了自己的一雙手上。

他看著那對手掌看了半晌，這才又緊緊攥成拳頭。

自己和陸晚晴離婚的進度必須加快了。

溫欒想。

因為他已經有了短暫失明的跡象了。

前些天去覆診時，他與醫生的對話再次浮現在他的腦子裏。

“你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嗎？”

“我經常會感到頭疼。”

“除此之外呢？”

“沒有了。”

“剛才你檢查的結果不容樂觀，你先前存留在腦子裏的那個血腫，並沒有被吸收，而是變大了……而且，它已經開始在你的腦子裏流動了。”

“醫生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“我的意思就是……你的腦子裏有一顆定時炸彈。他可能會讓你失明，也有可能造成癱瘓。”

……

夜半，涼秋哄睡了兒子之後，又回到自己房間裏開始奮筆疾書寫著論文。忽然，她的手機響了。她翻過手機一看，只有兩個字：“開門。”

涼秋撇了撇嘴，帶著些無奈，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大門口，將門打開。一團黑色的影子忽然就躥了進來，緊緊抱住了她，並在她的鎖骨和臉龐上肆意親吻。

涼秋被嚇了一跳，瘋狂捶打著這個不速之客。就在她幾乎都要失聲尖叫的時候，客廳的燈突然亮了。

“媽咪？你們在做什麽？”惜時揉著眼睛，站在房門口，好奇地問道。燈，顯然也是惜時打開的。

“沒、沒做什麽。那個，寶貝你先去睡覺吧。”被兒子看到自己和溫欒糾纏在一起，涼秋有一種被人捉奸在床的羞愧感。她慌忙將還睜著惺忪睡眼的惜時又帶到床上，蓋好了被子。

“媽媽？”臨關上夜燈前，惜時又叫了她一聲。

“嗯？”

“那個，他……今晚上會睡在這裏嗎？”

惜時的問題讓涼秋一楞，她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己的兒子，只得反問道：“你希望他在這兒嗎？”

惜時沒有表態，只是將被子拉過頭頂，甕聲甕氣地說道：“媽媽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涼秋被他的可愛舉動逗笑了，她知道，這是惜時默認溫欒可以留在這裏過夜的表現。

出了兒子的房間，涼秋發現客廳裏還是一片燈火通明，可是那個高大的身影卻失蹤了。她往自己的臥室裏一看，果然瞧見一個頹廢的背影坐在那兒，望著窗外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。

“你今天怎麽了？感覺有點奇怪。”涼秋靠在房門邊上，皺著眉頭說道。

自打兩人重逢以來，溫欒就一直遵守著兩人之間的那些不成文的規矩，並嚴格按照那份荒唐可笑的情人合約行事。像今天這麽情緒失控的溫欒，她很少見到。

“我……沒事，我只是……”溫欒說不下去了，正好這時涼秋走了過來，於是他又再一次地抱住了她。

“是工作上不順利嗎？”見到他的情緒如此低落，涼秋先前那些埋怨也說不出口了。在這種時候，仿佛溫欒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是虛無，而她才是他唯一的依靠。

溫欒默默搖了搖頭，伸出手來撫摸著這張他日思夜想的面容。

涼秋再一次皺起了眉頭，今天的溫欒實在是太奇怪了。

“你……”她剛想要再說些什麽，溫欒卻吻住了她的唇，輕輕啃咬著她的唇瓣，讓她的思緒一片混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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